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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西运城解州 关帝巡城千年

2011-05-23

世界关公文化网综合消息:5月10日,农历四月初八。山西运城市解州关帝庙举行了隆重的古庙会暨“关帝巡城”活动。

河东民俗文化“游关庙、拜关帝、赶庙会”活动始于宋徽宗时期,至今已有900多年的历史。这项凝结了关公文化精髓的民俗吸引了八方游客,热闹场面酷似春节。曾目睹盛况的法国马尔芒德市市长吉拉尔·古斯盛赞道:“我在这里看到了中华民族的灵魂!”

 

 

浩浩荡荡的巡城队伍簇拥着“关老爷”

 

上午9时整,“巡城”前祭祀仪式在崇宁殿前隆重举行。檀香氤氲,乐音袅袅,四方信徒身披黄色绶带肃立殿前。迎神、进俎、焚香、荐酒,每个祭祀环节都庄严、神圣。当主祭人恭读完“迎神文”后,稷山高台花鼓队的孩子们就热闹开敲了。

10时许,浩浩荡荡的“巡城”队伍出发。队伍的核心是一顶端坐“关帝”的朱红大轿。惹人注目的,还有一支来自福建南安市的近200人的进香团。为了参加此次“巡城”活动,他们从千里之外,将当地的关老爷塑像和周仓塑像用轿子抬了过来。

沿途,商户、民众早早在各自门前安放供桌,摆上时令水果和各式样的关帝塑像。耳边,鞭炮声此起彼伏。

  

 

民众早早在各自门前安放供桌,摆上时令水果和各式样的关帝像

 

举办摔跤大赛

 

当天,记者采访了在这里访问的法国马尔芒德市市长吉拉尔·古斯(Gerard-Gouzes)。他说,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,它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。而且,它知道如何把这些古老的文化和现代文明结合在一起,这是中国能够屹立在世界的原因之一。谈及解州关帝庙,吉拉尔·古斯说:“这是一座非常完美的建筑,是一所有着原汁原味文化的旅游场所。在这里,我能感受到中华民族的灵魂。”吉拉尔·古斯还热情地邀请中国友人到法国去旅游。他说,法国不仅有巴黎,有埃菲尔铁塔,还有许多美丽的小镇。

上个世纪,巡城活动因种种原因一度中断80年。2006年,为了打造新时代的关公故里文化,彰显关公忠义仁勇精神,运城市政府及相关部门恢复了一年一度的“关帝巡城”活动。2010年6月12日,中国第五个“文化遗产日”当天,运城正式宣布“关公信俗”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。而“关帝巡城”是“关公信俗”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

(以上文字由山西记者王斌、刘凯、薛俊,运城市解州关帝庙宣传科长李成晋等提供)

 

下面,选发两篇关公家乡的朋友撰写的文字,共同分享关帝巡城给大家带来的温馨、快乐和感悟——

 

运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刘锁爱:我为关圣帝君巡城护驾

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,第二天就是五月十日,农历四月初八,这是一年一度的关公古庙会了,能有个好天气吗?气象预报里也说的有雨,我们的作家朋友们要参加这次关帝巡游活动。六点整,爬起来看看窗外,雨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。此刻,心里正在打鼓,手机响了,是关帝庙文物保管所一负责人打来的,他以十分肯定的口吻说:“一切照常进行”!“雨这么大”?我疑问道。“等会儿就不下了,关老爷保佑着了!解州没雨!”放下电话,我窃窃地笑了。

大约七点钟的时候,这雨就像似与上天也与关帝约定了一般,刹那间悄无声息地停了。它的瞬间变脸,让我悬着的心瞬间也对上苍、对关圣产生了敬畏,多么可敬的苍天;多么虔诚的信徒,多么可爱的芸芸众生,这就是关帝家乡的人,虔诚之心可以通灵啊!

解州是关公的老家,他的祖庙、家庙、祖茔,被称为故乡的“三关”。这如此重量级的文保单位,在中国乃至世界还是彰显着它重重地含金量。尽管全世界的关帝庙数以万计,可以说,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关帝庙,但追根溯源,寻根问祖还是要到这里来聚集。这里的关帝庙建于隋开皇九年(公元589年),据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了,在国内外的关帝庙中规格最高。也只有在解州这里,才有这“三关”共荣并存、共享的香火。

今年的祭祀团队有福建的、云南的、山东的、广东的、新加坡的、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散客,他们都怀揣着对关公的信仰不辞劳苦、远道而来,把一腔虔诚供奉在这里。在这支祈祷的队伍里,竟然还有法国马尔芒德市市长吉拉尔·古斯先生,他对这十分陌生的异国文化,也感受颇深。他说:“在这里,他也看到了中华民族最伟大的灵魂。”

关帝巡城是关公信俗活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,是一个延续了千百年来的民间信仰文化;当然它更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宝贵遗产。可因为历史的诸多原因,它竟然期间被中断了八十年近乎一个世纪。作为诚信之邦、作为对华夏文明的传承和发展,我们追溯历史,探究渊源,也十分渴望它的复兴和延续。今天来到这里,虔诚之心溢于言表。

大约十点多钟,迎神活动开始了,关帝这尊与天地共存、与日月同辉的大神从他的神龛里走下,他的銮驾从庙里徐徐而出,关老爷要巡城了,他要在这一天里,亲临他的古城、亲临大街民巷,到百姓的家门口降下甘露、撒下福祉,更加零距离地亲近他的子民,让百姓们真切感受和沐浴他的神灵、他的仁义、他的恩德、他的诚信、他的大爱无疆。

只见前面旌旗、标旗、关旗高擎引路、鼓乐喧天,鞭炮齐鸣。主祭人、陪祭人、祭祀大军身披绶带护驾而行,逶迤绵延、络绎不绝。御道两旁,妇孺接蹱、人头攒动。关老爷乘着銮驾,浴着清风,在万民的拥戴和瞩目中,一路庄严威武而来。圣迹所到之处,沿途无论是商铺,还是民宅;不约而同地都在自家门前摆起了供桌,大小不一的关帝铜像供奉于上,时令瓜果、各色点心、甚至全羊一并摆在香案之上,燃上一炉香火,手捧一炷清香,无论是官员,还是百姓;香烟缭绕于胸前,驻足叩首或虔诚跪拜。关帝巡城的仪式,在家乡人民的心中显得庄严而神圣。

关公是一位集儒释道于一身的全神,一位文治武功、无所不通的真神。在人们的信仰中,关公的历史地位一直居高不下,令人仰望。他由侯而王、由王而帝、帝而圣、圣而天,完成了一个由真实的历史名人到天子、到帝君、到神灵的完美地升华。历朝历代,不断加封,他的全部封号为:“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”,是我国历史上封号最多的人。在关羽身上,无论你是达官贵人,还是平民百姓;都能找到属于你的福祉。论文品,他自小就在父亲教导下喜读《春秋》,胸怀韬略;论武功,他纵横疆场,英勇在身,被称作武圣;论商道,他精打细算,商道亨通,发明流水账簿,被尊为商业鼻祖,继而被人们推崇为武财神;论人品,他忠义、仁厚、诚信,一生不移二主,贫贱不能移,富贵不能淫的人格魅力,成为自古以来人们津津乐道和顶礼膜拜的精神领袖。由于关公是一位完美的化身,四方朝拜,八方祈愿。无论是官方,还是民间,历朝历代,祭祀朝拜香火鼎盛。由此,关帝庙自五代汉乾佑元年(公元948年)由解州州府确定了庙会的吉日,形成了庙会的习俗后,至清末民初,这里香火一直很旺,庙会声势浩大,是全国两个(河南辉县百泉庙会)最大庙会之一。东西南北的客商云集,驼队、马帮、大车小车、驴驮马载、车水马龙、摩肩接蹱、人流如潮、物流堆积、五花八门,上至绸缎、下至葱蒜,无所不包,无所不容。客栈、会馆、饭店、商店、戏院、杂耍、货场等等应运而生,庙会欣欣向荣,经久不衰。

这次祭祀让我们看到了一种传承,一种对中华文明的尊重。活动的主祭人叫傅天堂,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商,他是云南曲靖市闽南商贸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,是曲靖市福建商会会长。他是福建人,当初怀里只有500元就出来创天下,全凭着一腔诚信,把生意做大做强。27年的闯荡,他把忠义、诚信、责任、创新写进他的企业精神。他说:“信、立、善、道”四个字,已经成为他立身、立业的人生信条。目前他拥有了曲靖市规模最大、档次最高的建材商城,国内的高端建材连锁企业红星美凯龙也正式与其签约入驻曲靖,国内国际大品牌云集。目前,他的企业还在扩大经营,当他把作为最大股东的曲靖市商业银行做到上市时,他也真真正正感到了诚信的力量。这是一个十分虔诚的信徒,他的老家福建泉州就有很大很威严的关帝庙,每年他都会从曲靖回到泉州去朝拜。去年他却无反顾地来到这里,来到关帝的老家寻根问祖,以表他的拳拳之心。他说,他的老母亲十分虔诚,每个月的初一、十五,都要雷打不动地给关帝烧香祈求平安。他说家里专门为关帝腾出一间房子,将关老爷恭恭敬敬地供奉其上,每天早晚沐浴后给关老爷烧上一炷清香,这也成了他生命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,但他也从来没有给老人家提过钱的事,就是求平安。如今,他发达了,没有忘记行善之事,勇于担纲社会责任,累计慈善捐款80余万元。相信他的生命不息,他会祈祷不止的。也相信他的诚信生意经会越念越好,越念越精的。

如今的关圣信俗,在人们的继承和传播中长盛不衰,已经成为人们对关公文化、关公精神的一种认同和追求。2008年6月7日,它走进了高雅而神圣的殿堂,被国务院列入了第二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,2010年,它又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上海世博会的舞台,吸引了诸多的外国人的眼球,引来了许许多多的惊叹!也让世界了解运城,让关公走向了世界。目前也正在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,是山西省唯一的申报世界非遗项目。难怪,美国总统里根搞竞选来到旧金山拉选票,也没有忘记给中国的关帝烧一炷清香,保佑他竞选成功以赢民心。据说,在西方美国就有关帝信徒20余万人。

“英雄有几称夫子,忠义唯公号帝君。”

我们这些子孙,从千百年来的关公信俗里,依然找寻着精神的家园!

 

运城日报记者一苇的散文:跟着关帝去巡城

每年四月初八,是解州关帝庙古会,也是“关帝巡城”的日子。天气预报说,四月初七和初八都有雨,还是不小的雨。四月初七果然下了雨,从傍晚开始,一阵急一阵慢的的,有一阵子还瓢泼似的。只听得窗外的杨树叶子在雨中“哗哗”的响,真有些呐喊和助威的意思。

晚上,那雨时断时续地几乎下了一晚上,其实也没有一晚上,总是人被雨声惊醒时,听得外边下雨,还以为这雨就下了一晚上呢!

原本与刘大姐等约好一起去解州参加“关帝巡城”,这雨声也响得叫人心里打起了鼓。好在,早上七点,刚开手机,铃声便响了。是刘大姐的,她在电话中说,活动照旧啊!七点半准时过来哈!于是笃定地出发。

因为是学生上学和成人上班高峰,我坐的那辆绿色的出租走得相当慢。好在终于到了集合地点。已经有不少美女先到了。

握手、拥抱、打趣、谈笑,久别重逢,先有了个小小的聚会高潮。八点整,出发。那车光在城里扭扭搭搭就走了半个小时,九点钟到关帝庙时,只听得有穿云破雾的乐声响起,是那种雄壮的咏叹,啊——啊——啊——,噢——噢——噢——,像抒情,像感叹,像歌吟……你怎么理解都行。

赶紧进了庙,直奔崇宁殿。眼前一片红黄,是远道而来祭拜者穿的红背褡的颜色,是他们打的杏黄旗的颜色,是仪仗队的演员们服饰的颜色,总之满眼的富丽堂皇,再加上苍劲雄壮的乐声,立时,那巨大的庄严、神圣便来了,将现场的每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。

值勤的警察们在关帝将要出巡的路上站成了两排,任你身旁乐声震天,色彩绚烂,怀着种种心事与祈愿的人们来去,肃立或者跪拜,他们都是不动声色的,一种职业的冷静,让现场多了几分俗世的从容。

平时的关帝庙是肃静的,鸟儿在树上轻啾,你若去仔细看,似乎便能看到它们在枝上欢跃的身影,不知道叽叽喳喳在说些什么,让本该寂静的庙宇更加显得空旷和幽深。

四月初八的鸟儿们都歇了,来了太多的远客,制造出了太多的声响,音箱、唢呐,传统的,现代的,文工团的,蒲剧团的,花鼓队的,都粉墨登场,它们只有退避三舍,默默地观看这场人间盛剧。

仪仗队的小伙子们穿的是银白的服饰,有几十个小伙子,手里擎着各种兵器,有穿红着绿的彩女执着大大的宫扇,有扮候选宫监的小伙子打着黄罗伞,还有穿着大红袍的一队人马,也是仪仗队的一部分,他们要抬祭品,要抬关老爷出行的大轿。

有人在高声念着祭文,公元2011年四月初八担任主祭是来自福建泉州的一位老板傅天堂先生,他携夫人一起来运城,令人惊讶的是,从泉州就来了四辆大巴,有二百多名关帝信众,千里迢迢参加关帝巡城。

崇宁殿前, 迎神、进俎、焚香、荐酒,执事的司仪在高声颂读着祭文,前边能听清,但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,便是结尾的“伏惟尚飨”是听明白了的。于是,心便伏了下来。

接着是献艺,给关老爷演演节目,有文工团的唱了《这一拜》——这一拜  春风得意遇知音 桃花也含笑映祭台 这一拜 保国安邦志慷慨建国立业展雄才 展雄才 这一拜 忠肝义胆 患难相随誓不分开 这一拜 生死不改 天地日月壮我情怀。

现场的人似乎情怀都壮了,心潮都热了。

想想,得遇知意也确实是一件春风得意的事情,遇到知音还能一起保国安邦,更是得意的事情。

主祭人站在月台上聆听完恭颂祭文,又侧身观赏完台下的节目献演,最精彩的一幕当是高台花鼓。先在平地上敲起来,再一个个上高台,上高台的过程,鼓声也是不断的。搭好高台后,鼓声依然,那高台还要转起来。

当年晋南稷山高台花鼓走进第二十八届奥运会开幕式的时候,老谋子,就是黄河那边那位山西的近邻、鬼才导演张艺谋看过之后,闷闷地来了一句:这高台要是能转起来就好看了!

于是这高台便转起来了,艺术家们在高台下边加了轮子,难度增加了,观赏度却提高了。一群小姑娘,敲着花鼓上得高台后,鼓点忽然激越,高台忽然旋转起来,在鼓声中,小鼓手们还要摆出种种造型,最漂亮的当是所有小鼓手们在高台上集体下腰,挥动手中红绸,立刻,高台便成了一朵盛开的花。然后定格,在完美中谢幕。

我先是站在人群后边,踮着脚尖看,后来累了,便窜到台下来,站在远客的后边看。站在我前边的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太太,她手里打着一面三角形的黄旗,是那种绸缎精心绣制成的蟠龙旗,旗上绣着:蓬莱关帝庙。不用问,便知是来自福建泉州蓬莱关帝庙的朋友。老人一头白发,看上去已年近古稀,能千里迢迢赶到关帝庙来,没有相当的虔诚与勇气大约是不能的。

看到高台花鼓转了起来,二百余名远方来客整齐地鼓起了掌。

音箱中的咏叹还在继续,崇宁殿对面的戏台上,来自解州本地的乐队在演奏唢呐,还是唢呐的声音好听,一下子就传到人心里去了。那是小时候最辉煌的声音,今天依然有着过人的魅力。

献艺结束,关老爷要开始巡城了。人群一阵忙乱和骚动,所有的人都禁不住跟着忙,先是猪头三牲大祭礼被白衣的小伙子们抬了出来,浩浩荡荡的,接着是仪仗队,浩浩荡荡的,眼瞅着黄罗伞和彩女们举的宫扇也飘了过来,关老爷的圣像终于出了殿门,从殿前西侧的台阶上下来,我赶紧举起了相机。那一刻,高举的右手腕被一名警察很温和地挡了一下。我赶紧退到了路旁边。

庙里的关老爷出发了。来自蓬莱关帝庙的一尊稍小些的圣像也出发了。

解州的关老爷像乘坐的是一顶木质轿,轿体大,轿杆粗,抬轿的穿红袍的小伙子也长得壮实。那轿窗子上雕着龙,厚重与威严无处不在。

从闽南蓬莱关帝庙来的圣像乘坐的是一顶稍小的轿子,那轿子看上去是铜制鎏金的,精致的花纹,一看便知是南方的工艺。

小轿子跟着大轿子出了门。

主祭傅天堂先生与夫人跟在其后,与他们一起走的还有十多个人,是傅先生的同事或者亲友,都是南方人。人群中的远客有不少人合十了双掌,双眼微合。立刻,这队伍便静了下来。我们的心也便跟着凝重起来。

我们便紧跟着这第一梯队出发了。

知道关帝巡城,却从没有跟着队伍走过。因为人多,因为队伍神圣而庞大,同来的近20位美女帅哥,竟然都跟着队伍往前走了。

没有走过,便不知道关老爷巡城的路有多长,不知道有多长,便不知道胆怯。总是上路了。

从庙门出来,先直着向东,走了好长,才向南绕去,又走了好长,再向西绕去,走了好长,再向北绕去,绕城一周,沿着大路,那是关老爷巡城的路线。

那活动的秩序册上全倒是有路线和路名,但我没对解州的街道并不熟悉,所以也从来没有看懂过。听说路不近,但想想关老爷在前边,走吧!跟着关老爷巡城去。

何况,那路上的风景,有的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看到,也不会体味到那种令人泫然欲泣的滋味。

出得庙门,路边是人山人海,用里三层外三层都不能形容那人之多。是人潮汹涌,但是人潮主动闪开了一条路,关老爷的轿子和跟在后边的远客、近客、还有我们,顺顺当当地向前走去。

天地间那鞭炮声忽然便铺天盖地的响起来了。

关老爷所到之处,每一家店铺门前都摆放着祭祀的瓜果,圆溜溜的西瓜像假的一样漂亮,但那确乎是真的。早熟的西瓜上市了,云南的、海南的西瓜都过来了。

香蕉黄澄澄的,令人赏心悦目地摆在盘子中,很精神地站着台儿。

关老爷一年只出来一次,只巡城一次,都要使出浑身解数招待他老人家。

还有的店铺摆出的是馒头,又白又大的馒头,那么喜庆,那么饱满。

祭品有多有少,圣像有大有小,平时在各家店铺中的大小关老爷像也都摆出来了。有的披着红,有的挂着绿,都是英姿飒爽的。

这些平日里深藏不露的关老爷,今天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个走出来,虽然都一言不发,却又似乎都在说着,我在。我在这里。我在店里。我在人心里。

再小的店都有祭品。有一家馍铺,连招牌都没有,只有放在地上的一摞铁笼能让人明白那是卖馍的铺子,老板也摆出了祭品。人的分工有不同,身份地位有差别,但信仰是共同的。有了共同信仰的人,没有差别。在精神上,在灵魂里,在心灵深处。

鞭炮还在连天地响。炮花满地都是,红通通的,像落红,像喜泪。

各个店铺里都有人在守望,看到关老爷,还有他身后长长的队伍过来了,立刻便点燃了早已备好的鞭炮。那是迎神的炮,响得震耳欲聋。响着连成一片。

晋南人过年时才放接神的鞭炮,结婚时才放鞭炮,重大的节庆才放鞭炮。那种急切的,喜悦的声音,震得你心里也兴奋。

走到哪里,炮声便响到哪里,似乎只有结婚的那一天才有那种待遇。出门上马时要放炮,过桥过路时要放炮,下马时要放炮,进门时要放炮。

一辈子只有一次,你在连天响的炮声中走进人生的舞台。拉开人生的大幕,欢悦的,或者愁怅的,轻松的,或者沉重的。

婚礼中的炮是人生中的唯一。跟着关老爷巡城,也是生命中的唯一。

走在路上,跟着主祭和陪祭的文管所官员走在路上,心里很是笃定。

便听得有路人在说,咱们也跟着走吧!有人说,不敢,跟着走的,都是出钱的。

没有出钱的人,也是出了力的,必须是出了力的,用了心的,才有这跟着巡城的荣耀。否则便惭愧,便心里不瓷实。

其实放炮的人们都是用了心的。谁敢说不是呢?我想。

连摄影照相的记者们也是用了心的,谁说不是呢?路旁谁家房顶上不是站了不少记者,高举着手中的家伙什儿,虔诚地忙碌着。

接着向前走。有一家美容店,搭起了彩色的气球连成的彩虹门,鲜花也摆出来了,祭品也摆出来了,香喷喷的。还有披着红绸的关老爷像。便想,这家美容院肯定讲诚信。

所有敬关老爷的店都诚信。店里有关老爷的像,心里有关老爷的忠义仁勇。平常谁也不说啥,关老爷巡城来了,大家都表表心迹,明明心意。总是参加了关帝巡城的,以后的生意,全靠关老爷护佑,不敢有半点差池的。

主祭和陪祭的人们都披着黄色的绶带,上边贴着大红的“主祭”或者“陪祭”的字样。一色儿的杏黄,耀眼的辉煌。

我想,这黄色的带仅仅是为装饰,是为了排场。不像是,大约是一种标识,一种统一。披挂绶带的都是关老爷的信徒,像一种符号,像一种旗帜——我们是一起的。一起走在关帝忠义仁勇、走在关老爷诚信的大旗下。

往南去的那条路上店铺少,队伍的步伐便快了。但是炮声仍在响。渐次地响,牵着你的思绪向前行。

队伍拐向西去,路旁边停满了大小车辆。大车司机高坐在驾驶楼里,摇开窗户,向着路上的队伍凝望,脸上没有一丝儿的焦急。有什么可急的。行走的步履就应该张弛有度,就该从容不迫。

就像关老爷巡城,不能去坐高级轿车,而必须坐着木制的轿子,由人们抬着,一步一步地走。路就应该一步一步地走。

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一口吃不成个胖子。你再走高速,你再着急,那路边的树不都只在春天才发芽,只在夏天才有绿荫,只在秋天才有色彩,只在冬天才萧瑟吗?

路不仅要一步一步地走,还得聆听,还得观赏,还得品味。比如关老爷巡城,鞭炮响得密集而激越的时候就得放慢脚步,甚至于就得稍做歇息。轿夫们换一换班,祭客们喘口气。走走停停,是为巡城。

人生,享受的不就是一种过程吗?有诗人美女说。人生追求的就是一种过程。必须的。

别急!慢点!像上路时,亲人的叮咛。有什么可急的。走走停停,目的地也到了。

关帝庙在望了。那个巨大的象征桃园三结义的石雕在望了。从旗帜的光影中透了过来。

主祭与夫人还在不紧不慢地走。他经营着一家商贸公司。他的背影很年轻,高挑而清瘦,回过头来,那脸上却也有沧桑,岁月的印痕。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。主祭也是。

那夫人着的一身黑衣服,却穿着一双玫瑰红鞋。立时,那俏丽便有了。人生的风景不在多壮阔,一点红便是写意了。

队伍还在稳稳地前进,不时有祭客想去换一换前边的轿夫,尽管轿夫已经气喘吁吁,肩膀上垫上毛巾缓解轿杆压迫的疼痛,但是他们还是婉拒了祭客的好意。

抬着南来的圣像的轿夫都是南来的客人,其实也不一定是专职的轿夫,这年代没有专职的轿夫了,但是被分配做轿夫的人都穿着一件红背褡。那样抬着轿子才漂亮,才吉祥。

穿便衣的人,即便是披着黄色的陪祭绶带,总是与红背褡不一样。你要去热心地相帮,受到婉拒是应当的。都是职责所在,你负责走,人家负责抬,关老爷负责坐。坐有坐的职责,抬有抬的义务,走,也有走的意义。没有什么可纠结、可感叹的。

终于,到庙门前了。

思绪随着队伍步伐的加快,反倒停了下来。

走就走,要心无旁鹜。心无旁鹜才会跟上步子。

南来的小轿没有再进庙门,而是去了停车场的大巴。陪关老爷巡城的使命已经结束,他要踏上回福建的归途了。

我们跟着主祭,跟着庙里的关老爷从后门进得庙去。

又去崇宁殿,还去了春秋楼。原来圣像是春秋楼的。不是座上的那尊,是备用的巡城专用的。平时放在旁边。

人群拥挤了起来,都挤着去叩拜关老爷。传说,今天的关老爷是最灵的,刚刚巡城归来,清醒异常。叩头的人多得让人喘不过气,有一位女士却不慌不忙地以自己的方式叩着头,先双掌合十,跪下,手摊开,头叩下,再抬头,再双掌向下,再站起来,重头再来。一连三次。我跟在她后边,刚要下跪,有一人已经矫健地挤了上去。我便让开。好容易轮到了,本想要用那种最规范的仪式叩拜的,后边的人却多得让你心慌,便匆匆叩了三个便头。

离开之后,总在忐忑自己不够虔诚。

巡城结束了。关老爷从九百多年前的宋朝巡城直到现在。真不容易。能想起让关帝爷出城巡看的宋朝那位先生也不容易,也了不起。

对于仪式这一词汇又有了新的理解。

有了这种形式,你必须收起平时的放纵,让精神和心跟着走一趟,跟着静一回。

炮声响过了,旗子招展过了,远客都走了。

关帝爷巡完城后又回到庙里值班了。

他还在,他永远在。在山西,在晋南,在解州,在天下人心里。

那天,竟然没有下雨,与当地老百姓的传说一模一样——只要关帝巡城,解州城里不会下雨。